Chapter 05.

 

彼特的藥效在經歷足足三十六個小時之後終於完全退去,倒在地上的兩人的身子已經幾乎完全康復,這也是彼特最邪惡的地方,他細小的子彈強在藥效,看來這次他做的藥劑算是「成功」。

 

然而兩人所遭遇的事情卻比死還要屈辱,他們沒有對話,也沒人想要起身,一個仰躺、一個俯臥,就這麼靜靜地待在空屋中。

 

身體的虛弱是一回事,精神的打擊才是最要命的。

 

看過了日出、日落、日出、日落,昏昏沉沉的任珞之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他沒有意識,無法思考,只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不知道看見第幾個日出,他開口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忽然之間意識到,旁邊一直有個人,而那個人便是曾經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何夢隅。

 

然而對方沒有回應,任珞之也不在意,繼續自顧自地說著:「也是想來殺我的嗎?」一片死寂之中,他繼續說著,這些年來他每天在心裡說過的話。

 

「我啊,早就想去死了。我那麼膽小,甚麼都做不好,根本沒辦法存活……但是我連去死的勇氣也沒有,就這麼拖著拖著,我已經忘記我今年幾歲,反正就是活到現在了,真是不可思議。」

 

雖然他沒甚麼體力,講話的聲音小的像只貓,但在這個空間裡倒也聽得清楚。

 

「我曾經想過,搞不好我們可以做朋友,但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怕我還沒說完就被你的匕首給割破了喉嚨,所以見到你還是只能逃。」

 

也許再過幾天就會因為營養不良而自然死去吧?任珞之一想到這,就覺得好像也沒甚麼不能說的,就繼續說著。

 

「這個世界沒有希望……這次遇到這種事,我都不知道該說自己幸運還是不幸。」遇到彼特無疑是不幸的,但是遇到彼特不死,卻似乎又是如此幸運。

 

「我總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許就不會被牽扯進來了……真是抱歉。」

 

任珞之不知已經多少年沒有和人對話過,即使現在這頂多稱得上自說自話。

 

「我想我可能會在這裡等死吧……反正也沒有體力可以出去了,臨死前我們做個朋友吧?」

 

任珞之的手指微微抽動,太久沒有活動身體使他僵硬,也因為很多天沒有進食而脫水和嚴重營養失調,他花了大約二十分鐘才坐起身子。

 

何夢隅倒在離他約五公尺處,他起身走了過去,搖搖晃晃的身軀彷彿隨時都會倒下,「我是任珞之。」他在何夢隅身邊坐下。

 

何夢隅的眼睛是睜開的,但就這麼直直地盯著前方,毫無反應,但仍能看見在眼底下那塊地板濕潤了一片。

 

何夢隅其實並沒有真的去思考任珞之所說的每一句話,但是那些話語還是這麼鑽進了他的耳朵,這是多麼普通的對談,在這個世上卻變得如此奢求,眼淚於是這麼無意識地落下。

 

他再次閉上了眼睛,因為面對這個世界還是太累了,他倦了、受夠了,他現在只想任性地逃避。

 

任珞之坐著也挺費力氣,之後也再次倒下,直至失去意識前,他沒有再開口。

 

這段時間有如一輩子那樣長,何夢隅在終於意識清晰之後,不知道回想了多少次自己的人生。

 

看見父親被殺、然後自己開始殺人、殺人、殺人──多麼空虛的日子。

 

他也想起了任珞之所說的話。

 

──臨死前我們做個朋友吧?

 

到底是多蠢多天真才能講出這種無腦的話?

 

他憑著意志力硬是撐起身子,一旁的任珞之眼睛也是睜開的。

 

……你醒來啦……」有氣無力地望著何夢隅,這時他也無力逃跑,甚至忘記了害怕。

 

何夢隅看著任珞之那張蠢臉,似乎還掛著一點點的微笑,竟然又哭了。

 

任珞之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心理莫名的慌張起來,他不是沒見過人哭,但絕不是這種情境之下。

 

「你、你怎麼……

 

任珞之也想撐起身子,但實在太過虛弱,足足倒下去三次之後才好好坐起身來。

 

何夢隅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不停落淚、不停落淚──

 

為什麼這傢伙這麼蠢、為什麼他還可以笑得出來、為什麼要對著曾經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的我笑──何夢隅在心裡大喊,但只能沉默地不停將眼淚抹去。

 

任珞之的腦袋終於開始工作之後,又恢復以往的膽怯,但眼前的何夢隅看上去卻是如此無害,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完全不同,依照任珞之腦袋的膽小雷達來判斷──這個人現在沒有殺氣。

 

「吶………………」實在是很想說點甚麼來打破僵局,但任珞之這輩子和人說話的經驗少之又少,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開始對話。

 

正當氣氛尷尬之時,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虛弱的兩人一瞬間緊繃了起來,卻完全沒有體力起身逃跑。

 

任珞之卻點開了手錶,也許是想確認看看來結束自己性命的會是誰,也或許只是不知所措,下意識的動了起來。

 

……也許我們有救了!」

 

他笑,他打從心底地咧開嘴笑了。

 

何夢隅不解,只癡癡地望著那笑得像笨蛋一樣的任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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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グル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