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仁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彷彿恨不得殺光所有人似的,令人無法直視。
「坐下。」
其實仁不想再來,上次在彼岸的面前他似乎太過放鬆,失去了在亂世生存的危機感;如果今天是敵人在酒裡下藥,也許他就死了。
然而過了幾天後,他卻再次來到這個地方。
也許是想確認自己是不是上次太累,或是甚麼其他理由?當他發現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店裡,喊出彼岸的名字。
當香織離開,只剩兩人對望,彼岸感覺今天的仁充滿肅殺之氣而感到有些害怕。他走到仁身邊坐下,看著對方橫眉豎目的臉龐,遲遲不敢說話。
他不知道對方為何生氣,這樣尷尬的場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個……您需要什麼嗎?」有點忐忑地開口,生怕惹對方不快。
望著彼岸怯懦的樣子,仁出聲問道:「你在害怕?」
也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是面對他的時候毫無懼色的。
「不用擔心,現在是休閒的時間,倒酒吧。」
而且,仁是不對娼妓下殺手的,比起那些甚麼都不會的人,他們至少懂得利用上天賜給自己的美貌來獲取別人的歡心。
出賣肉體又如何?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也因此,他看不起對娼妓下手的人。
「我今天和上次有甚麼不同嗎?」
仁拿起斟滿的酒杯,這次倒沒有豪邁的一口飲盡,只輕啜一口。
「您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拿起酒瓶,將酒倒入酒杯中。
彼岸望著仁的臉,上次的眼神並沒有那麼銳利,今天的氣勢淩人,讓人害怕,雖然似乎還是有種對自己沒有威脅的感覺。
「那個……需要我唱歌嗎?雖然可能不會讓您心情好點……」
難道是太過警戒了?這樣一來,似乎也無法達成放鬆的目的了,會是自己想太多嗎——仁如此想著。
這次仁沒有回答,只是再次講彼岸攬入懷中,然後點點頭。
彼岸見對方點頭,安穩地趴在他的肩膀,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輕輕唱起詩歌。
他思索著;這個男人看似可怕,見人就殺,卻也不是這樣,他有他的原則,他只是遵守了他自己訂的法則而已。
隨著彼岸唱著,仁再次閉起雙眼,沉浸在彼岸輕柔的聲音裡。
越是這樣,仁卻越感覺他不能再接近這個地方、不能接近彼岸……
「你為何而活在世上?」仁沒有睜開眼,沒來由的開口問道。
聞言,彼岸便停下了歌聲。
安靜了一會,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孤兒……或許我生來就是為了滿足他人吧。」
「不過……我很高興能夠待在這裡生活。」彼岸拉著身上的和服,想著香織對他的好,開心地說著:「姊姊總是對我很好,前幾天還送了我現在身上的這件和服。」
「是嗎。」
沒想到有人會覺得很高興,在這個充滿絕望、殺戮和現實的世界活著,卻仍充滿希望……嗎?
看著彼岸身上的衣服,鮮豔的紅色襯得彼岸的皮膚似乎更白,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朵在彼岸綻放的紅花,只要越過了花海,便能忘記過去而重生。
「很適合你。」
彼岸笑了,仁望著那張笑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現在還有多少人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呢?仁從來不知道,也沒想過要在乎,但是他似乎有那麼一點點,被這個笑容動搖。
「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彼岸的臉沉了下來。
彼岸不曾接觸外面的世界,一直以來都只是安逸地生活在這此處,而仁一看就知道在外頭經歷很多事,可是他跟其他人又是那麼不同,心裡頭有千百個疑問想要知道。
「哦?什麼事?」
娼妓很少會提出什麼要求,事實上仁也很少和他們聊天,應該說也沒什麼人敢跟他聊天。
「說吧。」
捧著彼岸的臉頰,那張黯淡的表情,隱隱拉扯著仁的情緒。
「外面現在是怎樣的景像?」望向對方的眼睛,直直盯著。
其實還有很多疑問,一時間卻不知道從何問起,以往問了其他人總是被敷衍過去,甚至被說了:「好好滿足別人生活就好,不必管外面的事。」
但彼岸想知道,說不定他有一天會出去。
「怎麼,好奇?」
對於每天關在店裡的彼岸來說,外面神秘又遼闊;他不知道外面有多大、外面有些什麼,他只聽人說過——很危險。
「外面……殘屋破瓦,四處都是屍體,每個人都是敵人。」
仁沒什麼表情,像是說著不相干的事。
「你也知道資源越來越少,為了活下去,只能犧牲別人。」
然而,失去希望的人生,又是為何而活——仁還沒想到,只是他不願意服輸。
「這樣啊……」聽了仁的回答,彼岸也只能垂眼嘆息。
世界已與滅亡相去不遠,人們造成的後果是如此可怕,現在更是為了自己的存活而奪去他人性命。
人類正是導致世界成為黑暗的主使,卻不自覺。
「您覺得我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呢?」彼岸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這句。
仁望著彼岸,淡淡地說了句:「地獄的盡頭。」
只要跨越了,就會到另一個世界去的,地獄的盡頭。
是不是在這個少年身上,也是呢⋯⋯?
彼岸的臉上總是帶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溫和表情,明明身處這樣的世界,每天接受著所有掠食者的侵犯,承受了所有的負面情緒,卻依然像一朵清麗的花,綻放著純淨的光彩。
仁想要吻他,卻始終只是將他摟入懷中,輕輕地,像是怕弄疼了他。
「呵呵,是嗎……」被抱入懷中的彼岸伸手擁著仁,在他懷中說著:「老板取這個名字,是我十五歲的時候,一開始沒有取名……通常會觀察一年才會取名,他說我就像彼岸花,長滿在黃泉的四周,充滿生命地綻放著的黃泉之花。」
聽著仁平穩的心跳,彼岸接著問道:「最後一個問題……您為何來到這卻不做任何事呢?」手順著仁的背,沿著脊椎滑了下來。
「你希望我做什麼嗎?」
仁沒有回答,反而把問題丟回給對方。雖然依舊面無表情,眼神卻不像一開始般的銳利。
的確,從前來到這種地方,不就是為了尋歡作樂嗎?不,正確來說是洩慾,以及將一天的憤恨都發洩在娼妓的身上,但是為什麼遇見彼岸之後,卻不對他這麼做?
再一次,仁感到危險,非常危險——
「也不是這麼說……因為您和我遇過的人都不一樣。」彼岸伸手撫上對方的臉。
這臉,笑起來一定很好看的吧。
然而被彼岸的小手摸上臉頰,仁不自覺地往後閃避。
他並不是排斥,反而是因為心情被牽動而感到害怕。
人一旦有了重視的對象,便會變得脆弱,因此他從不把任何人事物放在心上,因為他不能有弱點。
在其他掠食者之間流傳「彼岸」,只是夜棲街中的名花、按在身下的洩慾工具罷了,仁以往從來沒有注意,也不曾在乎,如今──
「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才剛問出口,仁卻起身,淡淡地說道:「我走了。」現在還來得及脫身——再不離開,肯定會陷入深淵⋯⋯
留下一疊鈔票在桌上,仁走出了包廂。
「為什麼要逃呢?鼎鼎大名的立花仁先生。」看著對方匆匆離去,彼岸不禁苦笑。
其實彼岸早就知道仁的身份了,從其他客人中隨便問一個就行,畢竟大部分都口無遮攔,既愚笨又貪婪。
好不容易有了中意的人,彼岸想多知道一點關於仁的事,並每天都等著他再次來臨。
「我會在這裡等著的……等著您再次到來。」
#
仁在離開月町後,煩躁感再次襲來。
為什麼、為什麼見到他就會變成這樣?
仁走出那條充滿魅惑燈光的街道,回到戰場,這時天色已經昏暗,四周充滿危機。
仁拔起武士刀,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砍,看到甚麼就破壞,路邊的屍體也成為他洩恨的對象。
後方,一個集團正悄悄地盯著他的動靜。
當仁停下動作,才發現四周都已經被人埋伏。
居然失控成這樣--仁在心裡冷笑。
「出來。」
語畢,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一個、兩個、三個……總共七個?
「立花,今天非要了你的頭不可!」貌似帶頭的男子大喝。
「正好。」--現在正是適合殺人的情緒!
仁視線掃了一圈,大略記住每個人的樣貌後替七人上了編號,頭頭是一,其餘囉嘍。
頭頭始終在後方觀望,其餘六人圍成一圈逐漸靠近。
是近戰系,還是因為方位問題不適合開槍?--仁在心中打量,而二號和七號首當其衝攻了過來。
上面一個右鉤拳,下方一個掃堂腿夾擊,仁跳了起來,將身子縮成球狀閃過了第一波攻勢,落地後蹬地給了地上的七號一腳,迴身一個拔刀砍斷了二號的左腳,血液濺到仁的臉上,他卻連眼都沒眨,三四五六接著上,仁這次卻跳開原本所站的位子,四人還沒來的及追上,地面就產生爆炸。
碰--!
威力不大,但是六人皆受了不輕的燙傷,以掠食者來說,這還算可以接受的疼痛。
此時一號冷不防從後頭開槍,仁雖然及時閃避,卻還是掃到,一道血痕留在右手臂。
「射擊看來不是你的強項呢。」仁舔了口傷痕,望著一號冷笑。
一號扔了手槍,「的確。」反手抽出拔在腰間的兩把小刀。
仁和一號對衝,卻不打算再次使用拔刀術,「雜碎!」久沒使用肉搏戰,然而現在似乎很需要用拳頭來感受一下自己的憤怒,他閃過一號的揮刀,給了對方腹部一記重拳,一號吃痛而嘔出一口唾液。
後方六人一擁而上,仁一躍而起,踢飛其中兩人,右邊一個肘擊擊中其中一人劍突,擊中的瞬間似乎可以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後方緊接著又是一刀過來,直直地刺中仁的肩胛骨。
仁憤恨地回頭,那人卻無力拔出手中的小刀,被仁一記迴旋踢正中左臉。
接著三人再次圍了上來,仁先踢中前方那人的腹部,再以兩手十指相扣由上往下給了另一人脖子一記,最後以反手捶了最後一人右臉一拳。
七人倒在地上,個個受了重傷,畢竟仁的拳頭可是能夠打穿金屬門板的等級。
有點吃力地拔出自己身後的小刀,拔出的瞬間溢出了一道血,照理說此時他的手應該很痛了,但是怕痛是無法在這世道存活的。
他扯開背心,隨便纏一纏先止血,不過這七個人還沒解決。
「能給我一刀,算你們還有些本事。」
雖然是個稱讚,但是稱讚對死人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仁發狂似地將倒在地上的人一個個用拳頭毆打致死,那天直至深夜,仁都沐浴在哀號和鮮血之中,沒人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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