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糖就搗蛋!」
女孩穿梭在暗巷之中,忽然一道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來,她四處張望卻沒看見個人影。
是刺客嗎?是反叛軍的暗號嗎?千百個猜測在她腦裡打轉,但始終找不到聲音的來源。正當她打算放棄,以為是自己聽錯的時候,一轉過身卻看見一塊白布飄在空中。
「⋯⋯嗯?」以為自己眼花地揉揉眼睛,再次定神一看,真的是塊浮空的白布。
「妳為什麼不害怕?」那塊白布似乎隱約還能看到有些表情,正疑惑地望著眼前一臉平淡無波的女孩。
「不過是塊抹布,何須害怕?」這回換女孩提出疑惑,那塊白布的表情變得憂傷,然後轉為憤怒。
「氣死我了,難得可以出來人間搗亂居然還被人類小鬼羞辱!看我怎麼整妳!」白布在空中旋轉,然後慢慢淡出女孩的視野,正當女孩仍摸不著頭緒,就發現自己的視野正慢慢變低、變低,直到身邊的事物都變得巨大無比時,她伸出自己的雙手,發現已經不是人類的樣貌。
她再摸摸自己的臉,上頭毛茸的觸感和尖尖的嘴巴,以及突出的兩顆大門牙,這才發現她成了一隻老鼠。
怎麼有如此荒謬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身形變得如此嬌小要移動的時間也變長,她愁著該如何回到哨所和上司回報這次探聽到的消息。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她找到一輛馬車,她認得那台車是會去哨所補給物資的,隨即爬了上去,一邊驚歎著老鼠的身體活動居然意外的靈活。
也許這個樣貌更適合做探子也說不定,不過移動的問題倒是個麻煩——女孩的腦袋除了「工作」之外沒有其他的,只因為這份工作是為了她最重要的人——那個養育她、教導她、給予她一切的男人,沃夫朗。
乘上馬車之後,女孩找了個角落靜靜躲著,隨著車隊順利回到哨所。
悄悄溜下車以後,她按照平時的路線進到沃夫朗的房間,而他似乎還沒回來。
不同的視野和不同的身體並沒有造成女孩太大的困擾,只是她發現聲帶已經發不出人類的話語了,這點倒是讓她煩惱了起來。
該怎麼辦才好——女孩待在她平時待著的,沃夫朗的床角邊,思索著萬一沃夫朗認不得她該怎麼辦,雖然認不得應該才是正常的。
想了半天,女孩決定爬上桌子,用寫的把這次得到的情報先寫下;然而老鼠的手抓起筆來並不容易,她像是握掃把般的,好不容易才寫得一篇歪曲的字母,不過還算勉強能夠看得清內容就是了。
長途跋涉又大量勞動之後,她感到一陣暈眩,接著便倒在桌上昏迷了。
。
沃夫朗回到房裡時,愣愣地望著桌上的字條,和一旁不省人事的「小老鼠」。
雖然不可置信,但字條上的內容確實像是女孩會回報的東西,
「呵呵⋯⋯小老鼠還真成了小老鼠啊。」沃夫朗有些懷念,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這個低賤的生物了。
看著小老鼠睡著的樣子,他開始思索這個小傢伙是如何用這樣的身軀回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
鼠輩的生命力可真是驚人——這是他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再來就是好奇;好奇這個小傢伙為什麼總是不顧一切地追著自己跑。
「妳既不要錢、不要名,甚至也不要命——到底妳跟著我有什麼好處?」
他已經見過好幾次小老鼠滿身是傷的回來,他不難想像憑她嬌弱的身材在面對敵人時是要如何拼命才能夠留下一條命回來稟報。
仔細一瞧,小老鼠滿身灰毛的底下,這次也有新的傷口。
沃夫朗從床底下拿出醫藥箱,沾取少許藥水往小老鼠身上抹,小老鼠也因此醒了過來。
「醒了?能說話嗎?」
沃夫朗問道。從前,他也這麼和老鼠說過話。
小老鼠企圖發聲,然而除了吱吱之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雖然想問問妳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不過看來是沒辦法了呢。」沃夫朗伸手想將小老鼠抓起,但小老鼠卻一溜煙地逃走了。
我現在那麼髒,怎能讓大人的手碰到我——她是這麼想的,只是身體的反應也有點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大,她現在已經在床底下了。
「⋯⋯我沒想到妳是這麼害羞的嗎?」小老鼠從床底下能夠看見沃夫朗的鞋,也不知沃夫朗說這話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出來。」
凡是命令句,小老鼠從沒有不遵從的,這次也不例外,乖乖從床底下探出頭來。
沃夫朗手掌朝上擱在小老鼠面前,而她戰戰兢兢地爬了上去。
「嗯,是挺臭的,幫妳洗洗吧。」
小老鼠就在沃夫朗的眼前,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與沃夫朗對視,忽然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是因為身體變小所以對人類感到壓迫嗎?還是怕自己髒了大人的手?她試圖分析自己的想法,卻找不到正確答案。
沃夫朗命人拿了桶溫水來,將小老鼠泡了進去,用指尖輕輕摸了她的腦袋。
「自己搓搓。」
小老鼠聽話地將整個頭都泡入水中,嗆了口呼吸之後粗手粗腳地抹著身上,但是不熟悉的身體讓她把才結痂的傷口又給弄破,水桶裏的清水染成了粉色。
「妳是人的時候也這麼洗澡的嗎?笨手笨腳的。」沃夫朗嘆了口氣,脫去了手套,用一條布將濕淋淋的小老鼠捧了起來。
沃夫朗有些迷惘。他思考著,如果眼前的是一隻普通的老鼠,他也會這麼做嗎?如果不會,那麼是因為「小老鼠」對他來說並不一樣嗎?
——因為她有利用價值,而且有趣。他如此下了結論。
輕輕地替小老鼠擦拭完後,沃夫朗重新拿起醫藥箱,再次幫小老鼠上了藥,並拿繃帶將受傷的地方包起來,雖然包得並不好看,像個活生生的老鼠木乃伊。
「吱吱——」
小老鼠想說謝謝。
「呵呵⋯⋯」
大人的笑容真好看——變成老鼠之後,和沃夫朗的物理距離變近了,她望著這張她最喜歡的笑容,一股奇妙的感受再次湧上心頭。
如果能夠一直在這個距離看著大人,那麼真的成為一隻老鼠,似乎也沒什麼不好;如此想著的小老鼠,黑漆漆的眼直盯著沃夫朗瞧。
「妳今晚也打算睡床角嗎?」
「吱——」
小老鼠靈巧地爬下桌,回到她最常待的位置上。
在那之後一人一鼠相安無事地度過,隔天早上當小老鼠醒來時,她已經恢復成人形,赤身裸體的她身上蓋著一件全新的披風,一旁還擱著一套衣服,而沃夫朗已經不在房內。
小老鼠感到訝異,她從未比沃夫朗晚起。
看著自己身上的披風,她的心裏升起一股暖意。
原本包裹在自己身上的繃帶也因為身體變大而散落在一旁,小老鼠將繃帶撿起,纏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做,但凡是那位大人給予的一切,她都想珍惜。
小老鼠再次在桌上留下字條。
「遇上一塊會說話的抹布,說不給糖就搗蛋,於是我就成了老鼠。」寫完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但事實就是如此,小老鼠也只能照實回答這個昨天沒能告訴沃夫朗的答案。
接下來的日子依舊。她穿著一身新衣裳離開了哨所;雖然她自己沒有察覺,但是今天的她似乎特別雀躍。
而沃夫朗在回到房間後看見桌上的字條,也只輕輕一笑,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哼了一整天的歌而不自知。
。
「可惡,感覺沒整到啊!」消失在暗巷某塊抹布的憤怒,也許要明年才能雪恥了。
End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