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粉小天地

少女總習慣在男人回來後才就寢。

也不是特意要等門，只是單純地想看見她最喜歡的那個身影平安出現在她的眼前，她才能安心入睡——像個依賴主人的小動物那樣。

也許是因為男人是她人生中第一個給予她陪伴和關心的對象吧，即使一開始男人並沒有那個意思。幾年過去，女孩成為少女，他們之間也不再只是普通的收養關係、也不是一般的上司下屬，而是一對有年齡差距的情侶。

儘管研究所的人多少都有些吃驚，卻也有種不意外的感覺；畢竟能容忍所長刁難人的性格的，除了她也沒有別人。

這天男人去了一個研討會，據說結束後會直接去聚餐。也許是在應酬而耽擱了吧，她想。那些有名有錢的人的聚會她沒有興趣，也不介意男人去參加，不過這麼晚還沒回來，倒是讓少女感到有點擔心。

她思考著男人會不會在路上遇到搶劫、又或是喝醉了在哪邊跌倒，各種可能與不可能的情境在她腦中跑過一輪，令她坐立難安。猶豫著是不是該打通電話問問對方在哪，又怕自己多慮而打擾了他玩樂的興致。

少女盯著大門，外頭隱約傳來的聲響讓她原本平靜的眼睛一亮，趕緊跑到門邊，她握著門把的同時，厚實的門板就往外開啟，她也沒站穩地往外頭倒去，撞上晚歸的男人胸膛。

撲鼻的酒氣中夾雜著女用香水味，男人的臉上也帶著紅潤，看來確實喝了不少。

「哎呀⋯⋯怎麼有一隻小老鼠，在等我嗎？」

男人有些搖晃的腳步讓少女使勁地扶著對方，深怕一個不小心讓他撞到了腦袋，畢竟那對科學家來說是很重要的。

「您先進門再說吧，外頭冷，著涼就不好了。」

少女扶著高她一截的男人進了屋內，好不容易才將他安置在沙發上。她將室內空調調高了幾度，並倒了杯水回來遞給男人。

「先生的酒量很好的，今天到底是喝了多少呢⋯⋯」

男人脫下了他的風衣外套交給少女，後者乖乖地接過，完全無視沾染在領口的口紅、以及明顯不屬於男人的褐色長髮，放置到準備送洗的衣物收集處後便趕回沙發。

才剛坐下，男人便拉過她的手將她緊擁，蹭著她柔軟的髮絲，「小老鼠怎麼都不生氣⋯⋯沒有等很久嗎？」

天生就長不大的少女坐在男人的腿上，整個人被圈在懷裡，不解地望著男人說道：「只要先生平安回來就好，沒什麼好生氣的。」

還是一如往常的回答啊，男人心想。

因為家族有錢、男人的事業發展的也算有點規模，因此他身邊總不乏多事的親戚想替他介紹對象，或是商業夥伴想和他結親之類的；事實上之前他也有過幾個對象，不過都難以忍受他惡劣的性格而分開，只有眼前這個他從廢墟撿回來的小老鼠，即使兩人已經正式交往，也不曾見她因為任何事情而對自己發怒。

先生說什麼都好。

先生開心就行。

男人有時會懷疑少女對他的感情是「愛情」嗎？為何對他沒有一點點的佔有欲呢？

儘管如此，他仍確信自己是不一樣的。因為他曾看過少女在工作時，只是不小心被其他研究員無意間擦撞、或是在交付物品時不小心碰到手指時臉上表現出的嫌惡，那是她從來不曾對自己露出的眼神。

少女並沒有察覺男人的疑惑，乖乖地窩在男人懷裡，抬起頭來問道：「先生要不要洗個澡去床上休息？」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抱著她往沙發躺去，並拉起掛在扶手上的毛毯將兩人一起裹住。

他其實是不喜歡睡沙發的，不過沒洗過澡也絕不願意去床上。然而現在腦袋微微發熱，睏意席捲他的腦袋，他只覺得軟綿綿的少女好溫暖——而這份溫暖將在不久後消失，他只要想起這件事便不想放開雙手。

他沒辦法確定少女的生命還能維持多久。

像今天這種應酬場合他基本也不想去，但是多喝了幾杯後卻感覺好像能藉由無謂的社交暫時忘記他人生中最大的煩惱；如果當初沒有併購那間小研究所，是不是小老鼠的身體就不會被影響、也不會身體這麼差，可以活得更久？但是如果沒有這麼做，他又能夠遇見她嗎？

他不願意想像沒有她的人生。然而即使歷史重來一遍，他相信自己仍然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先生？」

「⋯⋯陪我睡覺。」

他調整了位置，讓少女躺在沙發的內側，雙手環抱著她嬌小的身軀。嚴嚴實實，就像怕她跑走一樣。

少女在對方懷裡閉上眼睛。

平穩的心跳像在倒數她的生命，她知道自己總會比沃夫朗早一步離開這個世界，而她無法改變，只能在有限的時間裡，盡可能地做他專屬的、乖巧的小老鼠，只為了能多看幾眼他的笑容。

「晚安，先生。」

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將手收得更緊。

E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