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不屈服於命運般,當初隨手放在實驗室裡的多肉植物在人去樓空之後,靜靜地在破敗的實驗室裡長出枝椏。迎著陽光努力地爬向窗邊,就著破洞的屋頂滴落的雨水,開出雖然不甚鮮豔卻依舊惹人憐惜的花。

 

本該靜默的室內卻不斷傳出鍵盤敲打的聲音。螢光色在螢幕上閃爍,錯誤視窗有如中毒般排成一條長龍,上頭寫著拒絕關機,猶如科學家的堅持。

 

科學家是孤獨的。

 

當所有人都離他而去,垂垂老矣的風中殘燭仍堅持待在電腦前方,只為了他那沒人能理解的執念直至死去,屍體則成為多肉植物與偶然來到此處的老鼠的養份。

 

實驗室裡的備用發電機仍持續運轉。某天,一具未完成的實驗體在廢棄的傢俱堆中睜開雙眼,無神的目光聚焦在一旁的輪椅上。那是這棟建築物的主人臨終前使用的輪椅。

 

實驗體花了點時間醒轉,當眼睛裡生硬的充電符號消失,她動了起來,解開纏繞在身上的電線,筆直地走向輪椅旁,彷彿知道那個人不會再回來地凝視許久。

 

一日、兩日,她望著那張輪椅,腦中跑過的是數十年來那個人在電腦前的身影;他的笑容、他的憤怒,以及他的希望。

 

「我回來了,先生。」

 

輕撫著椅墊,那人曾坐過的地方,她如是說。她不會說「您為什麼不在了」這種責怪對方的話,她唯一想到的是為何自己沒能早點回到他身邊。

 

-

 

曾經廢棄的實驗室再次運轉。沒人知曉是誰在裡頭,鬧鬼的傳聞沸沸揚揚;傳說死去的科學家仍坐在那張輪椅上持續他的實驗,幾個進來探險的年輕人都說曾經看見過黑影,並且被室內的幾隻老鼠嚇得不清,而沒人見到躲在暗處的她。也或許他們見到了,也當她是一具未啟動的機器,只因她從不在外人面前展露任何一絲生氣。

 

實驗體並不感到孤獨。

 

當她想起那個人的時候,多肉植物的花瓣便會翩翩掉落在她的肩頭,幾隻老鼠會湊到她的身邊,衝著她吱吱叫。她記得這多肉植物是她拗不過市集的老太太才買的,買回來時還被數落了一頓,說在這種環境買回來也只是多一個垃圾;然而在她死後,他卻一直照顧到他離開也未曾停止。

 

身為機械的她對於自己仍擁有感情與意識而驚訝,而她知道這些都是那個人所賦予的。她將在這棟建築物內用他給的第二段生命,讓他能親眼看見自己花了大半輩子卻沒能見證到的結果。

 

「這也許是我最僭越的想法⋯⋯這次,換我來找回您。」

 

躲在深處的實驗體用著製作出她的資料樣本敲下新的編碼,鍵盤的聲音沒日沒夜地響著;她將那人的所有情緒與行為模式一一寫下,回憶的資料量大得幾度使她當機。

 

代替心臟的運轉器埋在實驗體的胸口,在青綠色的光芒裡靜靜顫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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