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粉小天地

她不是特別喜歡和其他小朋友相處，其他孩子也不太會在想玩的時候想到她。

也許是沒有和同齡的孩子一樣的活力，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臉上總是面無表情，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讓人不知不覺疏遠——更正確的說，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曾記得有她的存在。

若不是孤兒院的管理員必須每天清點人數，恐怕她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在自由活動的時間裡，她有時會靜靜看著大家，有時會自己躲到圖書室裡，翻閱一些由各個機構捐贈的書籍；儘管有的書太過艱深，她也不知看懂了多少，總之是將所有的書都看完至少三次了。

在某次獨自在院內跑來跑去時，她意外挖到一台相機。那台相機看起來既笨重又老舊，甚至還需要裝底片，但是她心裡想的只有：「原來就是這個，能夠紀錄下眼前所看到的機器。」

在那之後，她的目光從那些書籍轉向相簿，以及每個人的臉上。

起初，孤兒院的負責人對於她擅自拿走那台相機的事情也稍加斥責了一頓，但是看她熱衷拍照的樣子，也就不和她計較了，畢竟那台相機本來就是沒人要的東西，只是還沒處分掉罷了。

「下次不可以偷拿東西，知道嗎？」

「嗯，知道了。」

女孩似乎很擅長捕捉人們的笑容——這是第一次將底片洗出來時，負責人內心的感想，而接下來則捏了一把冷汗。

照片中所拍下的，除了孤兒院中大家最燦爛的笑容之外，同時也拍下了孩子們惡作劇的模樣、負責人和食品廠商收回扣的現場、以及每個禮拜會來一次的修女和一名志工偷情的畫面。

女孩的表情依然毫無波瀾，對那些照片也並沒有特別的反應，就像她平時冷冷看著大家的時候一樣。

「為什麼要拍這個呢？」

負責人堆起笑容，將不該被看到的東西悄悄抽走。

「覺得好像很稀有，因為和平時看見的不太一樣。」

純粹的想法若是利用在不對的地方將會成為一把利刃，負責人深怕哪天又被這個來去總無聲的小鬼抓住把柄，不如反過來掌握所有她知道的一切加以利用。反正要想將照片洗出來，不透過他是沒辦法的事；只要自己永遠都能第一手看見這些照片，他就無所畏懼，甚至會憑空多出許多賺錢的工具。

「拍到的東西，有跟別人說嗎？」

雖然知道女孩沒什麼朋友，但以防萬一，負責人還是這麼問道。

「沒有。」

放心的負責人蹲下身來，將相機遞給女孩。

「那就好。」

女孩就這樣繼續她拍照為樂的日子。

——

「還真是不有趣的童年呢。」沃夫朗撐著腦袋打了個哈欠。明明是他自己提出想聽聽小老鼠幼時的故事，但仍給了一個令人不甚高興的評價。

「不過，妳還真是天生的偷拍高手啊。」

沃夫朗的手裡拿著小老鼠這個禮拜的成果，滿意地笑了笑。面對沃夫朗不知道算不算稱讚的話語，小老鼠只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那妳不使用手機的理由？也說來聽聽。」

有時候沃夫朗會心血來潮對著寡言的小老鼠問東問西，逼迫她做一些她不擅長的事情彷彿是他的樂趣。

「因為沒有要聯絡的人⋯⋯這是最初的理由。」

沃夫朗靜靜聽著。

「後來是⋯⋯閱讀了一些書籍，以及在使用網路時發現，人們總輕易地曝露自己的種種，讓我這樣一個陌生人即使不認識，也幾乎對他們瞭若指掌。我雖然沒有什麼怕人知道的，卻也不想要在這世界上留下太多痕跡⋯⋯現在的手機太發達，我不想要。」難得說了一長串句子，小老鼠卻還是一臉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嗎？」

面對沃夫朗的詢問，小老鼠接著說道：「我想我現在的工作應該很危險，因此我的行蹤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也是，畢竟政治家的敵人做起事來可不手軟的，沃夫朗心想。

同時，經商的沃夫朗也曾對資訊以及行為模式分析有所涉獵，他有些意外小老鼠雖然沒受什麼高等教育，卻能對這些事情有高度的敏銳。這無疑讓小老鼠在沃夫朗心裡又加了點分數，只是他從不輕易說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但要找妳可真是麻煩死我了——」

沃夫朗伸手把坐在身旁的小老鼠一把攬過，意料之外的舉動讓小老鼠一頭栽進對方的懷裡。但是她沒有任何反抗。

「⋯⋯抱歉。」

小老鼠也伸手環上沃夫朗的腰。這些日子以來，她開始學會用肢體動作表達那些她不會說的情緒。

「那再說說看，妳喜歡我什麼？」

這或許是沃夫朗最想知道的問題。雖然不是第一次問，也無數次得到「笑起來很好看」這個答案；但他仍不滿意，被問問題的人這次也努力地思考著有什麼新的回答。

「嗯⋯⋯」

沉吟了一聲之後是一段靜默。

「小時候讀過一些宗教的書，雖然我不是很信那些⋯⋯」忽然提及與剛剛無關的詞彙讓沃夫朗有點疑惑，「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是我過去曾經欠您些什麼吧？」儘管她努力組織了語言，卻還是沒能精確地說出些什麼。

「哦⋯⋯那妳打算怎麼還？」

「咦⋯⋯」

「我可是有花錢雇用妳的哦。」

原本以為她已經「正在還」了，沃夫朗突如其來的話卻讓她無法反駁。

「這麼說⋯⋯好像也是？那我⋯⋯又欠您更多了⋯⋯」

雖然本來就不期待小老鼠能說出什麼，但帶著困擾的神情那麼老實地接受還是讓沃夫朗笑出聲音。

「妳這麼笨，怎麼不會被人騙走啊？」

沃夫朗的手指勾上小老鼠的下巴，讓她與自己對視，那雙湖水般沉靜的眼裡滿是沃夫朗的笑容，而她理所當然地說道：「可能是因為⋯⋯我始終只看著您一個人吧。」直率的回答像極了言情小說的台詞，而她從不曾知道，如此真誠的話語早已無數次撞上沃夫朗深鎖的心扉。

他輕輕吻上小老鼠微啟的唇瓣，只怕她再說出更多令他動搖的句子；而她笨拙地回應著逐漸奪去呼吸的親吻，緩緩被按倒在沙發上。當沃夫朗終於停下動作時，抓起小老鼠的手往自己的後頸放，她水潤的眼中彷彿閃著光芒。

確實是呢，眼裏只有滿滿的我——他滿意地再次笑瞇了眼，然後剝開小老鼠的層層外衣，用一整個晚上，在她身上留下了無數朵名為佔有的花。

Ende

漫畫 by Lens